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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于坐定,等身上的疼痛缓过去,她叫若澜将帐前的绢帷撤走。
然后,她便看到了双双跪在面前的张铮和谢绍,他们身后,还有许多凉州亲卫整齐跪在地上。
两人的情况都很不好,尤其是张铮,身上的血凝了一片又一片,混杂着汗泥,下巴一圈胡茬,憔悴萎靡,如果不是胸前浅浅的起伏,他这模样完全便是战场上最后一个不肯倒下却最终阵亡的战士。
姜从珚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,然后看向一旁的谢绍。
“姑姑,帮我请谢将军过来。”
她声音很细,谢绍还是听到了,他抬起眼,只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坐在那里。
他昨日并没有看到她具体的模样,却看到她被乌达鞮侯重重甩下马的场景,离地如此之高,以公主柔弱的身躯,跌下来时肯定伤得不轻,更不要说被乌达鞮侯挟着逃跑时吃的苦头,再看她用薄纱帷帽挡着脸,可以想见伤势之重。
可她却一醒来便要见自己。
谢绍垂眸沉思了瞬,便跟若澜一起来到她面前。
跪得太久,他起身时踉跄了下,拖着凝滞的步子走过来,然后再次跪地。
“末将无能,未能保护好公主,致使公主遭逢此难,末将该死,请公主责罚。”
姜从珚看着他,面纱下的唇轻轻笑了下,问,“将军想让我怎么罚你?”
“……”
“贬职?我并没有这个权力;罚体?鞭你、杖你?或是要你以命相偿?”
“你应当知道我的性情,我对这些无意义的事并不感兴趣。”
“而且,此事是我的疏忽,与你们无关。”最后一句,她语气加重不少。
谢绍的脸色更加挫败起来,垂下头,说不出话。
即便公主说是她的疏忽,可他身为将领,难道连这点警惕都没有吗?究竟他是将军还是公主是将军?公主未上过战场不懂,自己也不懂?战斗还没完全结束就散开了阵型,以至于在匈奴骑兵冲过来时根本抵挡不住。
不,就算同样没有准备,如果换做鲜卑骑兵,以他们的战力,也绝不会让乌达鞮侯掳走公主。
谢绍原以为自己空有一身本领无用武之地,现在才发现他是多么自大且狂妄,他还想在胡人铁蹄下坚守住这大梁江山?恐怕是笑话吧!
如果这是一场关乎梁国生死存亡的战争,以他的表现,只会耻辱地出现在败兵之将的名单里遗臭万年。
一连说了好几句话,即便控制着幅度,还是会牵扯到受伤的肌肉引起阵阵疼痛,姜从珚不得缓一缓。
腰腹果然不愧叫核心,无论什么动作都会带动到那里。
她看到谢绍越来越压抑的情绪,但此时着实没有太多精力去开解他。
她歇了歇,继续道:“我请将军过来,是想问将军,你可有想过,回到长安之后,你该如何交代?”
谢绍抬起头,愣愣地看着她,他没想到她叫自己是为了这件事。
公主带着薄纱帷帽,他看不清她的模样,只能窥见素纱后面一个纤柔的轮廓,可他脑海里却莫名浮现出她此刻的神情。
她那双剔透而明亮的黑眸,应当一如既往地沉静,带着叫人不敢直视的气势,却又莫名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。
谢绍怔了一瞬,如果不是公主提起,他确实还没想过回到长安之后的事。
昨日下面的人清点过人手后跟他汇报过战损,出城时带的一千旅贲卫,如今完好的不到一半,伤者数百,战亡高达两百多人,这还是他们充当辅助角色、并不是与胡人对战主力的情况下造成的伤亡